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修补人生寻父寻根路

修补人生寻父寻根路
  

   一个人,如果长期对一件事刻意回避,那么无论他有多机灵,那件事真的就会是他的盲区。
  张晓卫就是这样。她的父亲—张元寿烈士,1947年就牺牲了,当时她还不满1周岁。
  7年前,她从美国归来,孤身一人,辗转多地,踏上追寻父亲的旅程。
  这是一个寻根的故事,也是一个修补人生的故事。
  今年春节,记者在位于浦东三林的上海新四军纪念展馆内,见到了馆长张晓卫。69岁的她,干练、爽朗,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。
  很少有人相信,在7年前,她对父亲和新四军历史,不甚了了。
  去似朝云无觅处
  2008年,张晓卫从美国回到上海,面对因脑梗而卧床不起的母亲,她忽然意识到,和父亲有关的一切,都在飞速地离她而去。
  母亲已不能言语,父亲的战友一一谢世,而父亲,仍是远方的一颗星,若隐若现。
  “我有清晰的记忆,是从1949年的上海开始的。”那年,张晓卫3岁。
  大人都很忙,她和哥哥被送到华东保育院,每两周回家一次。“我稍稍懂事后,从别人那里听说,我和哥哥的亲生父亲也在战争中牺牲了,据说他牺牲时我还不到1岁。”后来,母亲胡志年再婚,张晓卫和哥哥保留了父亲的姓氏。“我很小,不敢问妈妈关于生父的事,妈妈也从未与我谈起往事。”
  1958年,张晓卫12岁。一天,家里来了南京军区的几位解放军,说是北京要筹建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,来征集张元寿同志的遗物。母亲听后,进屋整理,很快找出了一些物品。“她对我说:你先看看吧,这是你生父留下的。说完,她就默默地走开了。我看着这些遗物,一下子震惊了,这是我第一次接触到父亲的东西,知道了我的生父是谁。”
  在这批遗物中,有一封信,是1946年初张元寿写给妻子的,信中写道:我是管物资的,部队物资紧张,多生一个孩子给部队增加许多负担,我们不要生这个孩子了。“我看了信,云里雾里,不知这说的是谁。哥哥看后对我说:当然就是你啦!”
  后来,听母亲的战友说,母亲收信后,立即使用了各种方法,吃治疗疟疾的奎宁,抱着石头从高处跳下,随性地骑马,可是,1946年夏天,张晓卫还是安然无恙地在战火中出生了,因为在自卫战期间出生,于是取名“晓卫”。
  也不是没有“见”过父亲。十几岁的时候,张晓卫跟随母亲,去山东临沂的革命烈士陵园为父亲扫墓。在那里,她第一次看到了父亲的照片和他的塑像,还有他那设计独特的墓地。“可是,也许是年纪小,也许是旅途劳顿,印象十分模糊。”
  岁月流逝,张晓卫融入了人生的大潮中。中学、大学,长期住校、外地读书,工作、结婚、生子、出国……成年后的她很少有机会在母亲身边,而关于“父亲”,更因为母亲的长期沉默而成为谈话的禁区。
  从回乡寻亲开始
  “几十年来,我忙忙碌碌于自己的生活,心头始终有一个挥之不去的结,从不为外人道,就是我的亲生父亲。”张晓卫说。
  是的,大家都知道,他是一名烈士,他是老红军,他参加过长征,参加过新四军,最后他牺牲了。这都是纪念碑上、书上写的。“可是,我的父亲是一个怎样的人?他的时代都曾发生了什么事?他短暂的一生究竟做了什么?他是如何与母亲相识的?他除了给我生命,还给了我什么?我一无所知,因为他在我的脑海里是那么陌生、模糊和遥远……”
  她想,了解父亲,或许可以从他的故乡开始吧。
  在此之前,她只知道,父亲的故乡在福建省永定县,这个地方她从未去过。父亲的家在什么地方?她也不知道。
  身为计算机专家的张晓卫,在互联网上搜索发现,有位名叫“张榕忠”的青年开了个博客,称自己是张元寿的孙辈。她好奇,便试探着给那人留了言。不久,得到回音,张榕忠的祖父竟是张元寿的亲弟弟,现在仍居于老家。本以为要靠民政公安帮忙才能找到的人,竟一下子就找到了。
  2009年,她坐火车到福建,在火车站见到了前来迎接的堂弟张华平和堂侄张榕忠。“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父亲在老家的亲人,那种激动,难以形容。”
  在永定县培丰镇田地村,张晓卫见到了父亲的弟弟张元辉。“叔叔比父亲小十几岁,但此时也是80多岁的老人了。如果父亲活着,有90多岁了。”
  张元辉一家,至今仍住在张元寿离家时的老宅。张晓卫在亲戚们的引领下,看到了“父亲小时候做豆腐用的木风箱;父亲住过的土坯房,现在改成了厕所,父亲用过的板凳,现在被叔叔垫在露台下……看到这些东西,我觉得无比亲切,又无比心酸”。
  在那里,叔叔找出一张完好的《烈士证》,郑重交到她手中。原来,解放后,父亲的革命领路人邓子恢和张鼎丞回到福建,找到了张家,得知老人们都已经去世,便将《烈士证》交给了张元辉。他们反复询问他家中有什么困难,而张元辉是位老实的农民,一直说没有困难,邓张两位只得买了好些点心让他带回家。这张《烈士证》,张元辉保存了几十年,他对侄女说:“父母已逝,本该由嫂子留存,如今嫂子没来,就由你来保存。”
  张晓卫仍怅然若失。父亲离家时,叔叔只有两三岁,老家的亲人和村里人也都对父亲知之甚少。亲人们热情、温暖,却不能告诉她,父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。
  沿着父亲的足迹
  永定隶属于龙岩,当地的长汀、古田都是著名的红色根据地。龙岩闽西革命历史博物馆副馆长告诉她,张元寿是解放战争时期牺牲的职务最高的闽西籍烈士,但他十几岁就离开家乡参加红军,最后在山东牺牲,所以家乡的人都不很了解他,几乎没有他的资料。“在博物馆里,我突然萌发了写一本父亲传记的想法。”张晓卫说,“我觉得或许这会是我了解父亲短暂一生的最后机会了。”
  决定写书后,张晓卫想起,1958年军博征集过父亲的遗物。
  她是一个想到就要做的人。很快,她来到军博,却未见到张元寿的物品。最后,在北京朋友的帮助下,报相关部门批准,军博物资部门接待了她。一周后,张晓卫收到了军博寄出的一张光盘,光盘内记录了几张图片:有1941年皖南事变后张元寿乔装冲出重围时使用的手提箱;有1944年张元寿用过的马褡子;有张元寿牺牲前一直佩戴的手枪套;还有张元寿交的最后一次党费—一枚银元……
  她又辗转于京沪两地,向父亲老战友的后代求教。她决定,沿着父亲的足迹去收集材料,去感受,去体会。
  福建永定、长汀,江西瑞金,陕北吴起镇,延安抗大,安徽泾县,山东淄博、临沂……2009年、2010年,张晓卫重走了父亲的征途。“从父亲的家乡开始,走过长征路,到过他学习的抗大,去过新四军军部,攀登过皖南事变发生地茂林的山峰,最后来到父亲牺牲的周村和长眠的华东革命烈士陵园。我一步步走近父亲。”
  张元寿是农家子弟,念完初小后,因家贫走街串巷卖豆腐。后来在镇上的杂货店当学徒,受同店的革命青年影响,走上革命征程。在长汀,“父亲组织民众为红军筹集军粮、被服等,开始他的后勤生涯”。1934年10月,红军长征。出发时带了大量物资,共动员了5000名挑夫来搬运。这场被埃德加·斯诺称为“一个国家的迁移”的打包工作,具体组织者和执行者之一就是张元寿。从此,21岁的他告别了家乡和亲人,没有再回来。
  1935年,张元寿被刘伯承调入先遣司令部任后勤处长。在物资极度匮乏的长征途中,他的任务就是筹集军需粮草。后来有人回忆:“那时一到驻地修整,他拖着疲惫的身子到附近采购粮食,经常半夜才回来,不待天明又踏上征途。”1937年,抗大毕业以后,张元寿被任命为中央军委供给部部长,年仅24岁。
  “皖南章家渡,是我父母相识的地方。”张晓卫得知,在父亲老战友的眼里,张元寿十分疼爱胡志年。“每当母亲去看父亲时,父亲总会把饭打回来和母亲一起吃。”1945年,哥哥张定远在安徽定远出生,32岁“高龄”的张元寿喜出望外,特意抱着儿子拍了张照片,送给同乡张元培。多年后,张元培的女儿将照片转赠给了张晓卫兄妹,这是张定远与父亲唯一的合影。
  抗战胜利后,华中新四军主力等成立华中军区,张元寿任副参谋长。粟裕说:有元寿同志协作,打起仗来,我无后顾之忧。1947年,山东野战军与华中野战军合并为华东野战军,陈毅任司令员,粟裕任副司令,张元寿被任命为副参谋长。当年3月,行军途中突遭敌机偷袭,张元寿指挥大家下车隐蔽,自己不幸中弹身亡。
  在追寻的终点—华东革命烈士陵园,张晓卫得到了一个意外收获。
  多次扫墓,她从未与陵园管理方有过接触。这一次,她向管理处咨询是否有父亲的资料,热心的馆长帮忙找到了一份张元寿撰写的自我鉴定。原来,1949年陵园建设之初,管理员就有意收集烈士资料,该鉴定是工作人员特地前往南京军区档案部门抄录的。
  写鉴定时,张元寿29岁,他用真诚的笔触谈到参加革命的初衷、思想演变的过程、入团入党的经过、与胡志年的恋爱结婚等。在文中,他花费了大量篇幅深刻剖析内心世界,在今天看来,“喜人奉承”、“有粗枝大叶作风”等缺点无疑是青年常有的,但对“老干部”张元寿而言,他还需要更加严格地要求自己。
  读着父亲的文字,张晓卫泪流满面:“这是我第一次,真真切切地感知到了有血有肉的父亲。他热情、开朗,他有缺点,他会因为爱情而不顾一切,他也会时时反省自己。”
  不仅向父亲致敬
  “当我离他那么近的时候,我才深深地体会到,我的父亲是一个如此伟岸的身影。当我走遍父亲曾经走过的道路,我才深深懂得,正因为有了父亲这样一批革命者,我们的命运才得以重写,我们的国家才有今日之成就。而我,才会有之后的人生。”张晓卫说。
  走完父亲走过的路,张晓卫在龙岩市党史办的帮助下,完成了《我军优秀的后勤专家—张元寿烈士诞辰百年纪念文集》。该书于2012年12月由中共党史出版社出版。
  很多人以为,张晓卫心愿已了,可以停歇了。
  然而,张晓卫却心里有憾。
  2010年6月12日,张晓卫的母亲去世。张晓卫从家中抽屉里找到了一张母亲从未拿给她看过的照片—
  “在这张保存良好的照片上,我父亲的遗体安然躺在军毯上,警卫员站立着抱着我哥哥,母亲木然坐在地上,手中抱着我。这大概是我一生,唯一一次见到父亲,但我不可能记得,这不能不说是我终身的遗憾。”
  如今,还有多少人怀有相似的遗憾?更有多少人对张晓卫的父亲那一代,认知模糊?
  这些年来,张晓卫一直在为搜集展品奔忙。许多新四军将士的证件、物品,都是张晓卫和上海新四军历史研究会的同志们一家一家寻访来的。墙上贴的照片,亦是他们一家一家征集、翻拍而来。新四军曾营救和护送过美国飞虎队的飞行员归队,张晓卫为此专程赴华盛顿寻访当年的飞行员,美国飞虎队纪念协会听闻,专门赠送了她一张当年原版的飞虎队“血符”。并不豪华宽敞的展览场地,接待了许多参观者,还有不少单位到这里来举行新党员的入党仪式。几乎每一次,张晓卫都会参加。
  张晓卫告诉记者:“正因为有过亲身体验,我对这个群体才有了真正‘贴肉’的感觉。”今年是抗战胜利70周年。5月,张晓卫任团长助理的上海新四军“拂晓剧团”会去福建古田义务演出,她与父亲一样,在剧团中是位不折不扣的“后勤部长”;7月、8月,纪念展馆将办主题展,拂晓剧团则不定期为公众免费演出。张晓卫说,她想“深深致敬在国家和民族危亡时,敢于与日本侵略者拼死抵抗的所有抗日将士”,“致敬为胜利默默奉献的所有平民百姓”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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